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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个夏天是一场漫长的忧伤。
或者从春天甚至更早就已经开始了。桃花烂漫的流光里，我迫不及待地仓促逃离，走出那幢蛰伏了整整一个秋天和一个冬天的大楼，街上迎面吹来的风与我撞了个满怀，阳光像个肆无忌惮的无赖一样，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我内心压抑的 轻喜。我像个一无所知的逃犯，还来不及恐惧即将到来的枷锁，甚至倔强地强迫自己绝不回望。虽然身后有我因为厌恶而逃离的一切，但也有让我深深留恋的某些。
比如那个狭长的，有着美丽弧线的落地窗的吸烟室。我曾经对一个未曾谋面的朋友发出邀请：有时间来我这里，请你到吸烟室吸一支烟。这对我是最重的邀请了。一向被认为冷漠的我，在那个吸烟室里，遭遇了最促不及防的情感，那条惊心动魄的短信我至今也无法忘怀：对不起，我爱你。如果能握住你的手对你说有多好。我相信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。如果不是因为即将的离开，或许我永远也无从知晓。那个下午时间就在那一刻停止了，不知道有多久，只记得天空有鸽子飞过，远处火车正开往韶山。
还有湖边，月光和绿岛小夜曲。还有那些刻意平静的文字，那些白色的玫瑰，那个下着暴雨的看台，那些杯为了驱寒的酒。那几声看似无意的呼唤，和夜色中十字路口情不自禁的拥抱。我不敢回应，不能回应，我装做听到了却无须回应，我装做感知了却侧着身，我怕哪怕一个微小的回应，都会将彼此送进永无归途的深渊。还有，还有即将到来的，未知的日日夜夜，还会有多少令我永难释怀的场景，还要经历怎样的煎熬和责难，才会在露水微干的朝阳里，让我心无旁笃地对你说一声：早上好，我的公主。
从那个吸烟室走出来 ，我开始渐渐地不再那么频繁地吸烟。环境的改变还没来得及适应，就整天挣扎在山一样的工作里，我一边做着愚公，埋头移山，一边还要夸父一样地追逐日月，我感觉时间对我来说越来越少，整天处在一种烦躁的忧伤之中。当烦躁无处解脱就会自然而然地转化为无能为力的忧伤，这个夏天如此脆弱，轻易地就被我感染。我在躁热的黄昏疲惫的路上走着，穿过繁华背后的那条宁静小巷，坐在路边看那个笔直的年轻军人，一丝不苟地在首长家的院子外面一圈又一圈地正步巡逻，最后他停在院门口，向院子里面张望了一下，发出一声轻叹。我在路的对面哑然失笑，或许只有我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到，他在无人监督的闷热黄昏，全副武装地守卫着首长的尊严，那一声轻叹如此可爱。我如此无聊地在黄昏里走过漫长的街路回到家里沉沉地睡去，等到下起雨的深夜或者清晨再醒来，打开电脑继续工作。我失去的无数个黄昏和黎明，在昼夜颠倒中循环往复。
五月的最后一天，我见到了小峰。距离上一次我们约好见面足足隔了两年，我始终很想见他，又始终不敢见他。那时他正在店里招呼客人，我远远地站在一边，看不清他的脸，但我知道那就是他。当他转身望见我的那一瞬间，我知道他将是我一辈子的朋友。他那么瘦，比以前还瘦，像一根竹子。他说哥们我真是太高兴了，他说哥们我见到你时真想把你抱起来狠狠地转几圈，他说哥们刚才你走了我真想哭，他说哥们我有好多话对你说，他说到最后不说了。他转身走进吧台，我看见他用手挡着脸，头偏向一侧，过了好几分钟又回来坐在我的身边。我在回来的车里打开包掏钥匙的时候，看到了他悄悄塞在里面的一瓶绿茶。我知道他终究计划着要离开这座城市，我在心底多么自私地想他留下来，可我却没有理由。那个让我惊讶的夜晚，一下子使我真正明白他经历的痛苦和挣扎，而他却一遍遍地自责。无法分担他的苦难，让我无地自容。我在无事的夜晚，坐在窗前循着雨声再次去看望他，却不敢轻易行动。半个夏天的时间，我已经老了十岁。
这个夏天还有那么多来不及整理的思绪，在深夜的雨中涤清。不会忘记在凌晨两点的写字楼里，我坐在黑暗的楼梯口独自吸烟，将烟头弹向下面旋涡一样的深渊，然后起身差点跌落进去；不会忘记我举着滴血的手指坐在出租车里，迎着风望着城市的高耸林立的角手架痛哭流涕；不会忘记暴雨中的看台上我疯了一样的大喊我爱你；不会忘记你写给我的那两张小小的纸片，竟然让我泪如泉涌；不会忘记我在电话里，沉重而欣慰地听着老妈充满期待和幸福的满足……
这个夏天我将永远不会忘记，像忧伤永远不会忘记时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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